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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州,“iPhone之城”的魔幻与现实

● 王冬 / 文

“随着工人工资水平的增长,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,这一天终究会到来,我们也早就在开始做应对准备。”5月6日,郑州一位当地官员对记者表示。

“这一天”指的是富士康董事长郭台铭4月15日在公开场合表示,将于今年年内将苹果生产线转移至印度,并于9月苹果新品发布会期间正式开工。

这被外界解读为, iPhone 将从“中国制造”变为“印度制造”。众所周知,作为iPhone最大制造供应商,富士康将大部分代工厂都建在中国。其中,被称为“iPhone之城”的郑州富士康,用工人数在高峰时期高达35万人。

在iPhone可能从“Made in China”变为“Made in India”,对这座“iPhone之城”和它周围的生态产业链意味着什么?它又将迎来哪些改变?

“另外一个城市”

最近很长一段时间,李显内心都特别忐忑。

他不知道,他2018年上半年在航空港区花每平方米近万元投资的两套住宅,未来走势如何:“如果富士康真的将生产基地转到印度,甚至如果富士康整体搬走,谁还会来这边呢?”

从李显上班的郑州市中心二七广场,驱车上机场高速再经京港澳高速60多公里,如果一路通畅,大约1个半小时,就能到达李显购买的位于航空港区南港的楼盘所在地——往北几公里,就是郑州富士康科技园区所在地;往南不到两公里,就是 双鹤湖中央公园

李显介绍说,目前航空港区大致分为南港和北港。北港现有住宅项目较多,毗邻地铁、高速路口,已较成熟;南港此前工业产业园居多,在规划中被定位为高端制造业园区,再加上双鹤湖等景点,2018年上半年在房产市场趋冷情况下,这个片区却额外火爆了起来。

当时置业顾问反复强调了这个片区的“价值洼地”和“核心区域”。更重要的是以富士康为首的电子信息制造产业,带来的巨大人流,将为整个片区房价带来巨大的想象空间。

对任何一个地方来说,一个新政或者一个重要企业的入驻,都对带动周围房价起到至关重要作用,富士康尤其如此——距离郑州东南三十多公里的郑州航空港区,在富士康入驻之前,还是长满荒草的田地。 郑州机场 附近,也基本上是食品和钢铁加工等低附加值产业,甚至还有当地特产大枣的加工企业。

45岁的当地居民老田对此印象颇深:2010年,富士康入驻郑州机场附近的 新郑市 后,随着几十万富士康员工进驻,这片农田上开始逐渐兴建一些为富士康配套的工业用地,开始建成一些为富士康员工配套的住宅,但真正的商品住宅供应仍十分有限。

直到2013年,随着《郑州 航空港 经济综合实验区发展规划(2013年-2025年)》的批复,以 新郑国际机场 和富士康郑州厂区为基础兴建的航空港经济发展先行区,上升为国家战略,万科、绿地等诸多地产商重金投资,郑州航空港区的地产战车,就此开始围绕着富士康工厂隆隆启动。

富士康郑州工厂大门外几百米,就是郑州保税区海关,富士康在这里完成将 iPhone转给苹果公司的手续(东方ic图)

富士康带来了人流,也成就了航空港区的房价。如今,富士康附近住宅基本均价在每平方米1万元左右,而加五六千元,就可以在郑州四环以内找到不错的房源。因此不管官方如何宣传,政策如何给力,也改变不了港区距离主城区太远的现实——若在郑州市区工作,几十公里的通勤,无论采用自驾还是公交+地铁方式,都会让人感到绝望。

在一位郑州当地媒体从业者看来,对于主城区的郑州普通市民而言,航空港区更像是另外一个城市。港区距离主城区距离太远,在主城区工作生活的人,如无业务往来也很少去港区。他说,航空港区房地产市场是否发展起来,与航空港具体有多少实实在在的产业、有多少人愿意在此安家落户有很大关系。

因此,富士康的未来定位如何,其生产线是否真如外界媒体报道中的将变成“Made in India”,就将至关重要。

不过,对于中国购房者大军而言,李显这样的担心,仅仅是少部分。到现在为止,航空港区的大部分楼盘售楼部,一到周末仍是门庭若市。

在航空港区鄱阳湖路,一家刚开盘、房价过万元的楼盘置业顾问对外界的“iPhone印度造”说法颇为不屑,他指着外面拔地而起的高楼说:“这就是富士康带来的奇迹。印度?担心得太多了吧。”

“更何况,富士康已经从售楼部的区位图上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菜鸟在建新兴物流仓储基地、电商产业园以及高铁南站等。”上述置业顾问说,“要快,很多好的朝向和楼层都售罄了。”

苹果来了,货机也就来了

在郑州当地人心中,富士康带来“奇迹”的不止房市,还有一个常被外界忽略,实际上足以让人吃惊甚至感到可怕的成长速度。

那就是航空货运吞吐量——相关数据显示,2010年至2017年,郑州机场旅客吞吐量年均增长率为15.8%,而货邮吞吐量年均增长率则为28.73%,排名全国第一。

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:排名第二的杭州萧山机场,平均增长率为11.07%。“郑州位于中国腹地,基本没有任何地质灾害和极端天气,甚至降雪、雷雨都很少,确实很适合航空业发展。”在郑州一家农业银行网点做综合管理的高凯平说。

37岁的高凯平是土生土长的郑州人,在他的记忆中,郑州传统周边产业基本不使用航空运输,郑州的航空业优势并没有得到什么利用。

这一切改变,仍然从2010年开始。

众所周知的“奇迹”故事是,当年8月2日, 富士康科技集团 在郑州出口加工区投资的富泰华精密电子(郑州)有限公司正式投产,这个厂从项目开工、厂房改造到正式投产,仅仅用了一个月,连郭台铭都深感震惊,称之为“郑州速度”。

富士康郑州工厂大门外几百米,就是郑州保税区海关,富士康在这里完成将iPhone转给苹果公司的手续。然后,停靠在郑州机场上的UPS、联邦快递等跨国快递的大型货运专机,短短二十多个小时就能将iPhone送到世界各地。

过去几年,在航空港实验区上空,起降着郑州机场飞往世界各地的全货机,全货机周航班量超过100班,高峰时货运吞吐量高达2000多吨。其中,值得一提的是河南航投收购了 卢森堡 货运航空35%的股份,得益于卢森堡货运航空过去几年在欧洲—郑州—美洲的穿梭飞行,2017年其为郑州贡献超过17万吨吞吐量,载运率超过70%,盈利超过1亿美元,自身也成长为全球第六大全货机公司。

“在往年iPhone发布的那些日子,从富士康工厂,到新郑综合保税区海关,再到郑州机场,日常工作是24小时几班倒,大家累并快乐着。”河南航空货运发展有限公司国际业务部一位人士说。

这也有了另外一种说法:郑州货运,就是富士康货运。

不过,根据《网易航空》2018年12月25日的一篇报道称,由于2018年iPhone订单减少,以及富士康的减产,富士康带来的红利开始减少,郑州机场快速增长趋势开始急剧放缓,甚至开始出现负增长,郑州国际物流在欧美方向的年增长率只有2%~3%,运力过剩竞争激烈。

“螺丝钉”的新选择

其实,即便是流水线上最普通的一颗螺丝钉,也早于外界,感受到大环境改变带来的变化。

“确实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了,加班少了很多。”4月26日晨7点50分,拥挤在长长队伍中的张宏伟,一会儿低头刷着手机,一会儿不耐烦地踮着脚尖,张望着前面密密麻麻的队伍。

这是郑州富士康科技园区最普通的一个早晨——数万名员工在大门外排着望不到头的队伍,准备安检上班。焦急等待中,不少人像李显一样刷着手机,尽管他们也玩不了多久,过了安检后就必须将手机放在车间外面鞋柜中。

26岁的张宏伟是郑州富士康IDPBG(数码产品事业群)的一员。过去多年,全球大约一半iPhone出自李显所在的事业群,然后通过郑州航空港,运往世界各地。

相关数据显示,郑州富士康有94条生产线,最高峰时雇用了35万名工人。这里大约每分钟可以组装350部苹果手机,每天产量达到50万部。为此,郑州富士康有了“iPhone之城”的称呼。

一种说法是,只要去这个“iPhone之城”看一下工厂繁忙程度,就可以推测出苹果手机销售情况。毕竟,所有生产线全开动和只开动一部分生产线,在工厂里显示出来的景象会大不相同。

这种情况,在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初有一定道理。彼时由于最新款iPhone销售不利,订单锐减,导致这个全年昼夜不停的工厂出现了少见的冷清,富士康工人们“历来靠加班费赚钱”的收入方式大受影响。甚至就连厂区到宿舍的班车、宿舍里的洗衣服务也取消了,诸多工人一夜间选择离开。

张宏伟也是在去年10月离开郑州富士康,然后在今年4月初通过“离职返聘”方式回到郑州。因为他听说iPhone的销量有所恢复,而且来了华为P30系列的大订单。

这次张宏伟打算待到8月传统淡季,然后就换工作——他已经是第四次进入这个工厂了,每年干上几个月,干完就换工作,因为“离职返聘是来富士康工作的正确方式,每次返厂还可以拿到1000元补贴”。

不过,长远的未来如何,像张宏伟这样的螺丝钉从未考虑过。一方面,富士康已在印度甚至计划在美国建厂;另一方面,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技术浪潮中,富士康加大工业机器人在生产线的安装,其中又以郑州安装的机器人最多。“反正对我这种螺丝钉来说,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靠富士康吃饭,对不对?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。”张宏伟说。

富士康“大饼”

一种说法是,只要去看一下富士康工厂的繁忙程度,就可以推测出苹果手机的销售情况(东方ic图)

相比张宏伟这样的普通工人,在富士康周边开小超市、小饭馆的老板们明显紧张了许多。

过去几年,“iPhone之城”给他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财富机会——一位在富士康厂区边卖热干面的小老板,一年能净赚几十万;一家小超市的老板娘,两三年时间就在郑州市区赚到了一套商品房……

这样聚集财富的故事未来能讲多久并不好说。毕竟,伴随订单量的减少,iPhone可能的印度造,“富士康工人们没有班可以加了,人也就慢慢散了”。

只不过,可以肯定的是,这里的人们,甚至郑州的命运,早就与富士康绑定在了一起。

9年间,对郑州来说,富士康工厂成为经济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,它的到来,解决的不仅仅是河南这个全国人口第一省份数十万人的就业问题,让河南进出口额一跃成为中部六省之首,更重要的是带动了郑州的产业转型。

在富士康到来之前,带动郑州GDP的是煤炭、制造业、水泥、铝业等重工业。随着富士康在郑州建厂,郑州产业结构出现“拐点”,郑州高新技术产业从2011年开启了延续至今的增势,后期很多电子信息厂家都在郑州建立配套,使得郑州电子信息产业在中西部地区取得了领先。

其中最典型的仍然是手机——随着中兴、OPPO等企业相继落户郑州,2015年全球每七部手机,就有一部产自郑州。

上述当地媒体人士说,在富士康的带动下,甚至就连本土互联网、软件公司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。虽然没有出现北上广深杭规模巨大、资金雄厚的互联网巨头,但对于郑州来说已是很好的开端。

互联网社群“大象互联网圈”的统计显示,开发岗位在郑州地区互联网公司当中平均月薪最高,1年经验的能拿到每月七八千元,上万元甚至更高的也常见,并且郑州对懂Java、PHP、Web前端、.Net、Android的开发人员需求量最高,反映了郑州地区这些技术岗位的缺口比较大。

其实何止郑州,从最早的深圳开始,富士康每到一地,带来的“大饼”效应都显而易见。山西晋城当地官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公开表示:“晋城以前就是个小庙。富士康一来,以前的配套设施都得跟上它的水平,一下子把我们也给提高了。”

转型,摆脱“富士康依赖症”

事实上,工人工资水平增长,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,将中国部分制造业输出到海外,目前来看已经是大势所趋。早在几年前,中国手机产业包括品牌商、代工商、零件配套商、包装商、材料供应商等等,就开始纷纷开进印度。此外, 索尼 、铃木等也开始将工厂搬离中国。

富士康海外设厂也并非近两年之事。2011年,富士康宣布在巴西 圣保罗州 的容迪亚伊建设iPad、iPhone生产线,总投资额120亿美元,创造工作岗位10万个。2014年,富士康宣布在 印度尼西亚 投资10亿美元,用于建设生产及研究基地。

不过,这些投资最后都以失败告终。“富士康海外投资项目大部分是严重不及预期的,大部分项目都是空头支票;部分海外投资受多方面因素影响,且仅仅服务当地市场,并不是富士康长期战略重心。”一位观察人士说。

不管iPhone最终能否印度造,能造多少,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。但对郑州来说,富士康依赖症一直存在不小的风险——在公众的认知里,郑州航空港区起于富士康、兴于富士康,甚至在某种意义上,航空港区就是富士康。

今年3月,《河南经济蓝皮书》指出,虽然2018年富士康项目对全省外贸贡献率出现大幅缩减,但河南外贸进出口对富士康的依赖程度依然较高,“全省外贸支柱多元化格局尚未形成,抵御外贸波动风险的能力较弱”。

回到最初的问题:一旦iPhone真的印度造,甚至富士康将生产线转移,到时航空港区怎么办?如何才能摆脱劳动密集型产业链末端局面?

这逐渐成为郑州及一些引进富士康的城市不得不面对的尴尬。“郑州进出口贸易总额将会出现大幅下滑,经济总量将会出现大幅下降,哪怕至少是暂时性的。”当地一位官员说。

在他看来,多年前,郑州当地就在试图摆脱“富士康”标签。早在2013年,河南就组织专家研讨“引入富士康对河南对外开放的利与弊”课题。引进富士康,带来的不仅是“宝”,还有“坑”——低端代工、毛利率低、发展后劲不足。随着城市升级、经济转型,这些弊端逐渐显现。

2017年3月,郑州市政府办公厅发布《郑州市电子信息产业转型升级行动计划(2017年-2020年)》,加快电子信息产业转型升级,提升产业发展质量、效益和核心竞争力。此外,还有《郑州市装备制造业转型升级行动计划(2017年-2020年)》《郑州市汽车及零部件产业转型升级行动计划(2017年-2020年)》等政策的陆续发布,重点在航空港区、经开区、 荥阳市 、上街区布局一批具有战略意义的新产业、新业态,延伸产业链条,形成主机加配套的产业集群。

实际上,在当地不少人看来,郑州的转型发展正按下快进键。

不过,在这些政策中,航空港区都处于至关重要的核心地位。用一篇报道的说法来说,港区的发展决定了郑州的上限,如果把大港区比作郑州的千年大计的话,把它比作郑州的“雄安新区”并不为过。

郑州有这样的野心并不奇怪。毕竟,1988年富士康在深圳地区投资建厂时,深圳也只是一个小渔村,而且富士康的外贸出口货物一度占到了深圳市出口总额的17%。但后来的深圳奇迹故事,大家都知道了。

文章来源:智云一二三科技

文章标题:郑州,“iPhone之城”的魔幻与现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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